小参考总第217期 1998.10.11 全面报道中国政治反对派的新闻和评论
Xiaocankao Daily News - A Subsidiary of Chinese VIP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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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纪念民主墙运动20周年徐文立和秦永敏求当局释放仍被关押的民主斗士
 2. 特稿：西单民主墙与大陆民主运动
 3. 黄翔诗选(三首)
        火炬之歌
            民主墙颂──献给民主战士们
                倒下的偶像
 4. 传中共军方酝酿人事调动
 5. 中共叁中人事变动可能性的观察
 6. 董建华特别顾问叶国华向中华民国国旗行叁鞠躬礼 
 7. 王达乐：国家主权与国际经济的牵连矛盾
 8. 周煦：美国会众院以四一八票对零票决议支持台湾参与世界卫生组织
 9. 台学者提和平协议草案一个中国原则下共享国家主权
10. 特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辜振甫与汪道涵
11. 美专家评估：中共尚无占领台湾能力 
12. 餐馆卖性丑闻菜
13. 全裸人体展秩序井然
14. 「清凉写真」热爆台湾  女星纷纷脱
15.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一个人打天下的故事(连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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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民主墙运动20周年徐文立和秦永敏求当局释放仍被关押的民主斗士

 照片：
 魏 京 生 是 二 十 年 前 西 单 民  主 墙 的 重 要 人 物 ， 图 为 他
 当 年 在 西 单 民 主 墙 张 贴 的  大 字 报 。 （ 资 料 图 片 ） 

http://www.mingpao.com/newspaper/981012/12cab.jpg

   (北京十一日美联电)一个民运团体报导，两名中国大陆民运人士十一日
在纪念北京民主墙运动届满二十周年之际，呼吁流亡海外的民运人士力求
中共当局释放目前被关押的民主斗士。

    设於香港的「中国人权民运信息中心」说，曾於一九七八年至一九七
九年在北京鼎力发表民主言论的徐文立和秦永敏，在流亡海外的中国大陆
异议人士今天在纽约举行的一项纪念会中播放的电话录音谈话中，作上述
呼吁。

    「中国人权民运信息中心」说，一九七八年十月十一日贵阳异见人士
黄翔等四人，率先在北京贴出反专制、反独裁的大字报，为民主墙运动揭
开序幕，至一九八○年四月，无数的民间团体和个人，在长安街与西单街
交汇处一百米长的西单墙上，贴出争取自由、民主和人权的大字报，许多
知名的民运刊物也因此应运而生。

    中国大陆民运人士力倡自由、民主与人权。

    秦永敏昨日对本报表示：「藉此民主墙二十周年纪念会，需要指出的
是，中国的民主人权事业，究其实质，它主要还是场耗时费力的建设事业
，因为民主人权成为社会生活现实的基本条件之一，是使它成为所有中国
人的生活习惯、生活方式。」

    魏京生和民主墙运动其他作者大都因该次运动被捕。民主墙运动於一
九七九年遭镇压。魏京生在被捕後的十八年间，除六个月之外，都身系囹
圄，直到去年十一月获释後流亡海外。

    「中国人权民运信息中心」说，十二名曾参与民主墙运动的异议人士
分别在一九八九年与今年之间被捕，他们目前仍被关押在监狱、劳改营或
拘留所。

　为纪念廿年前民主墙运动开展中国大陆民运史里程碑，由海内外民运人
士今天上午共同举办的「民主墙运动廿周年纪念大会」，回顾自七八年第
一张西单民主墙大字报到八二年海外「中国之春」创刊的民运历史，总结
经验教训，并研讨新形势下的海内外民运策略。

　主办单位中国民主党海外筹备委员会暨中国民主正义党联合信息中心指
出，一九七八年十月十一日贵阳异议人士黄翔等四人今天率先在北京贴出
「反专制、反独裁」大字报，为民主墙运动揭开序幕，也是大陆民运史上
的一个里程碑。

　一九七九年四月，无数的民间团体和个人在长安街与西单街一百米长的
西单墙上，贴出争取自由、民主和人权的大字报，许多知名的民运刊物也
因此应运而生，其中包括「探索」、「四五论坛」、「中国人权同盟」、
「人民之声」、「启蒙社」等，对之後廿年大陆政改发生重要影响。

　当时中共领导人邓小平一度曾为了夺权的需要，支持民主墙运动，但当
运动发展到组织化阶段，威胁到中共的极权统治时，邓小平又残酷地镇压
了那次的民主墙运动，大批民运人士被捕入狱。

　一九八一年民运被迫转入地下活动，民运人士大批流亡出国，民运人士
开始在海外发展民主运动，延续了民运的薪火，如今七九和八九两代民运
人士在海外组成了一个更坚强的民主运动网。

　「中国民主党海外筹备委员会」、「民主亚洲基金会」、「北京之春」
杂志和「中国之春」杂志共同联合主办的「七九民运暨民主墙运动廿周年
纪念大会」，今天将在纽约喜来登饭店举行，黄翔与其它流亡海外的民运
人士包括王希哲、傅申奇、刘青、王军涛等曾因张贴大字报而被捕入狱被
判重刑者，以及民运先驱魏京生、王若望、王希哲、赵鑫、刘国凯、徐水
良、胡平、刘青、刘士贤等均受邀与会。

　十二名曾参与民主墙运动的异议人士，是分别在一九八九年与今年之间
被捕，他们目前仍被关押在监狱、劳改营或拘留所，分别是孙维邦、张京
生、刘京生、陈西、廖双元、卢勇祥、黄燕明、刘念春、王明、杨勤恒、
范一平、陈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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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西单民主墙与大陆民主运动

　「西单民主墙」在当代大陆民主运动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有些大陆民运人士甚至称它是大陆民主改革和社会改造运动的起始点。

　不论「西单民主墙」是否具有大陆民主运动先驱的地位，但无庸置疑的
是，当前许多争取大陆民主运动的「老牌」民运人士，如魏京生、王希哲
、徐文立、秦永敏、任畹町等人，都是在此时期积极参与民运，「西单民
主墙」确可称之为大陆民主运动的摇篮。

　「民主墙」源起於一九七八年时，其主要法律依据是中共一九七八年宪
法第四十五条所规定的，人民有运用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的权利
，民主墙便是专供贴用「大字报」的墙壁。

　「西单民主墙」位於北京西单街与长安大街交叉口，一九七八年十月十
一日来自贵阳的黄翔等四人，率先在「西单民主墙」上张贴反专制、反独
裁的大字报，从而揭开「西单民主墙」序幕。来自大陆各地人民，在这长
达一百多公尺民主墙上，张贴呼吁民主、自由和人权的大字报。大陆各地
民主墙也纷纷兴起，开创了另一波大陆民主运动的高潮。

　由於「西单民主墙」兴起的时机，正值毛泽东去世不久；而主张「实践
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邓小平，和主张「两个凡是」的华国锋之间，
则进行着权力斗争。当时准备夺权的邓小平系人马，曾藉着大字报对掌权
的华国锋派系进行攻击，因而，许多措词强烈的大字报得以在「西单民主
墙」上张贴，而「西单民主墙」每天吸引许多北京市民的围观，更成为当
时国外媒体的注目焦点。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中共召开十一届叁中全会，邓小平在此次会议掌握了
主导权，之後「西单民主墙」作为向华国锋当权派「挑战」的功能失去，
再加上来自大陆各地进京请愿的人民日多，邓小平等中共高层对「民主墙
」和各种民运刊物的「反动言论」愈来愈不能容忍。

　一九七九年一月，中共逮捕民运活跃人士傅月华、魏京生、任畹町等人
；同年叁月，中共北京市委发出通告规定，除「西单民主墙」外，不准在
其他地区张贴大字报，大陆各地也开始压制大字报，大字报风潮稍退。但
「西单民主墙」反而成为民运人士发表言论主要场所，大字报抨击〖围更
是愈来愈广，魏京生便是因提出「第五个现代化〖政治现代化」主张而被
捕。

　同年十一月，中共北京市革委会下令禁止在「西单民主墙」张贴大小字
报，将北京市「民主墙」移至月坛公园。十二月八日凌晨，「西单民主墙
」上的大字报被清除一空，「西单民主墙」大字报走入历史，取而代之的
是商业广告。

　移至月坛公园的「民主墙」吸引力远不如「西单民主墙」，一九八○年
中共五届人大十四次常会决进一步取消「大字报」合法性，「民主墙」短
暂历史从此结束。(许志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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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翔诗选(三首)

火炬之歌

┌────────────────────────────┐
│　《火炬之歌》为《火神交响诗》的第一首，写於文化大革命　│
│　高潮的1969年。1978年10月11日以大字报和油印民刊《启蒙》│
│　形式首次在北京王府井大街公之於世、从而奏响民主墙运动　│
│　的诗的序曲。为纪念民主墙运动20周年，现特正式发表。　　│
└────────────────────────────┘


诗人说　我的诗是属於未来的
是属於未来世纪的历史教科书的

1

在远远的天边移动
在黯蓝的天幕上摇晃

是一支发光的队伍
是静静流动的火河

照亮了那些永远低垂的窗户
流进了那些彼此隔离的门扉

汇集在每一条街巷　路口
斟满了夜的穹庐

跳窜在每一双灼热的瞳孔里
燃烧着焦渴的生命

啊火炬　你伸出了一千双发光的手
张大了一万条发光的喉咙

喊醒大路　喊醒广场
喊醒一世代所有的人们──

被时间遗忘和忘了时间的
思想像机械一样呆板的

情感像冰一样凝固的
血像冰一样冷的

脸上写着愤怒的沈静的
嘴角雕着失神的绝望的

生命像春天一样蓬勃的
充满青春活力的

还有那些溅满污泥的踯躅的脚
和那些成群结队徘徊的影子

连同那些蒙着尘沙的眼睛
和那些积满着污垢的心

啊火炬　你用光明的手指
叩开了每间心灵的暗室

让陌生的互相能够了解
彼此疏远的变得熟悉

让仇恨的成为亲近
让猜忌的不再怀疑

让可憎的倾听良善的声音
让丑恶的看见美

让肮脏的变得纯洁
让黑的变白

你带来了一个光与热统治的世界
一切都是这样清明　高远　圣洁

在你不可抗拒的魔力似的光圈中
全人类体验着幸福的颤栗


2

千万支火炬的队伍流动着
像倒翻的熔炉　像燃烧的海

火光照亮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主宰的主宰　帝王的帝王

那是一座偶像　权力的象徵
一切灾难的结果和原因

於是　在通天透亮的火光照耀中
人第一次发出了人的疑问

为什麽一个人能驾驭千万人的意志
为什麽一个人能支配普遍的生亡

为什麽我们要对偶像顶礼膜拜
被迷信囚禁我们活的意念　情愫和思想

难道说　偶像能比诗和生活更美
难道说　偶像能遮住真理和智慧的光辉

难道说　偶像能窒息爱的渴望　心的呼唤
难道说　偶像就是宇宙和全部的生活

让人恢复人的尊严吧
让生活重新成为生活吧

让音乐和善构成人类的心灵吧
让美和大自然重新属於人吧

让每一双眼睛都成为一首诗吧
让每一个人都拆除情感的堤坝吧

让尊荣淹没在时间的灰尘里吧
让时间和人永远伟大吧

让活着成为真实吧
让真实是因为活着吧

让青春经受甘美的惊悸吧
让人生的老年像黄昏一样恬静吧

让人与人不要互相提防吧
让每一个人都配称人吧

啊　沈沈暗夜并不使人忘记晨曦
而只是增强人对光明的渴念

火的语言呀　你向世界宣布吧
人的生活必须重新安排


3

把真理的洪钟撞响吧
　　　　　　──火炬说

把科学的明灯点亮吧
　　　　　　──火炬说

把人的面目还给人吧
　　　　　　──火炬说

把暴力和极权交给死亡吧
　　　　　　──火炬说

把供奉神像的心中庙宇捣乱和拆毁吧
　　　　　　──火炬说

把金碧辉煌的时代宫殿浮雕和建筑吧
　　　　　　──火炬说

多麽崇高的火的召唤呀
多麽神圣的火的信念呀

多麽浓烈的火的气息呀
多麽炽热的火的语言呀

火的队伍膨胀了
火的河流泛滥了

火的熔炉白热了
火的大海沸腾了

火焰的手拉开重重夜幕
火光主宰着整个宇宙

人类在烈火中接受洗礼
地球在烈火中重新铸造

火光中　一个旧的衰老的正在解体
一个新的流血的跳出襁褓

（1969年8月13日上午10时窒息中产生灵感；
1969年8月15日写於热泪纵横中）




   民主墙颂
      ──献给民主战士们

黄翔


啊中国，我看见你站出来了，在民主墙上。
你在这儿站着大声疾呼，大声发言。
你手里提着油印机的滚筒，或者一张
刚油印好的诗篇，身上沾满了
蓝色的黑色的油墨。
你被无数的人包围着，是的，无数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男人们，女人们
老人们，孩子们。
你大声地宣讲民主，宣讲未来。
同时又回答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
询问、疑问和质问。
你的声言镇定，你的目光坦白、热情、自信。
虽然包围着你的是一片喧哗和杂乱的声浪，
充满了信任、支持、疑虑和担心的
各种各样的眼神。
你刚挣脱镣铐，手腕上还印着红色的血痕，
你刚跨出监狱，你身後还回荡着
两扇铁门吱吱呀呀的回音。
但是中国，你并没有退却──
在良心上睁一双眼睛闭一双眼睛。
今天，你不再被禁锢在与世隔绝的
皇宫的围墙里，
被搁在那些专制者和独裁者的
私有的手提包中，
你重新把你还给了人民，
你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普通的农民，
一个普通的士兵。
你是一个热情的演说家，被别人驳斥
又把别人驳倒∶
你是一个正直的诗人，歌颂蓝色的自由，
白色的光明。
你是一个思考者、觉醒者、发言者、
判决者、选择者。
一个敢於暴露也同样敢於歌颂的普通的公民。
啊中国，或许你会失败的，会遭受挫折，
被淹没在误解、歪曲或污蔑的声浪中，
重新和自由一起被投入监狱。
但是中国，无论你是战胜者还是失败者，
你都将永远──
站──站在民主墙上，
倒──倒在民主墙下，
并且将在一部正在诞生的共和国的宪法
──人民的新宪法上
留下你的伟大的签名。

（1979年3月19日夜写；1979年3月25日
张贴於北京西单民主墙）


   倒下的偶像

黄翔


┌─────────────────────────────┐
│　　「让尼古拉的统治永远受到咒骂吧，亚门！」　　　　　　　│
│　　　　　　　　　　　　　　　　　　──赫尔岑          　│
│　　　　　　　　　　　　　　　　　　　　　　　　　　　　　│
│　　给全世界已经死去和正在活着的「带着绞刑架、苦役和穿着　│
│　蓝色或白色的制服的警察上台」的「尼古拉」们，给所有「个　│
│　性专横和智力贫弱」、「残忍多於仁慈」、「冷冰冰的眼睛〖　│
│　没有丝毫人性的温暖」的「尼古拉」们。　　　　　　　　　　│
└─────────────────────────────┘

一代暴君倒下了
从不义的权力的顶峰
从生〖了的刺刀尖上
从一世代被压弯了的背脊上
和亿万喘息和流血的心灵中

他倒下了
他死了
於是
一个专制王朝匆匆合上了
它的最後一页日历
毫不遮掩地躺在那里
赤裸襟地脱下了共和的外衣

他死了
这个历代帝王的最末一代子孙
他的眼睛微闭着
仿佛还在觊觎昔日的淫威与尊荣
痉挛的双腿畸形地弯曲
瘫软了　僵硬了
再也不能在统治上移动一步
他的头发稀疏的头脑
曾经运动过整整一代人的意志
此刻停止了活动
他的青筋暴露的双手
下垂了
再也不能起落权势
主宰世界的沈浮

他死了
他的头顶上
太阳照样辉煌地照耀
万万千千的星球照样运转
地球并没有停止不动
在广漠的宇宙世界中
像死去一片树叶子
像消失一声鸟音
像掉落一粒微尘
大自然任凭他在自身中溶解
如此漠不关心　如此冷落
──曾几何时
这个漠视人权的统治者的心脏
还没有停止它的最後的跳动
他的脚下还俯伏着麻密如蚁的人群
耳边还响彻着虚伪的颂扬的赞歌
他运行万千人民
像抽打万千陀螺
永不休止地挑动
盲目的排斥　摩擦和冲撞
他愚弄千万人民
像愚弄千万木偶
站在遮住的幕布後面
牵引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他用流血的鞭子尺度
精神自由的空间
他不许思想作声
甚至一声咳嗽
他划定生活的圈地
管制人类的渴念　冲动和热望
他在人的头脑中布下岗哨
监视着每一个人在想些什麽
　　和他的自然的嗜欲
人民必须聆听他的
口齿不清的浑浊的声音
每天的报纸都是他的神经质的变化不定的表情
每一个字都是他的飞溅的唾沫
这个人类文化的警察
操动和运转着一切
像个邪恶的电钮──
广播──是他声音的外化
诗歌──是他的另一个名字
他的个人意志
就是思想
就是道德和良心
就是历史

他死了
阴沈的人们沈默着
忍耐着　坚持着　等待着
不敢怀疑他已经成为过去
人们在恐惧中怀着希望
在希望中摆脱不了恐惧
人们明白
一轮炎日下沈了
它的扩散的馀温久久不能消尽
一株大树倒下了
漫天扬起的灰尘将缓缓降落
一个暴君倒下了
他的阴魂还在太空中游荡
消逝了他的形体
心灵上还有他的
没有火化的神位
没有焚烧的遗容

然而我看见
在死神面前他正在受到正义的惩罚
这个「大人物」同样渺小
他并不是人类中的特殊动物
他在那边　在世界尽头那边
不由自主地听凭盲目的黑暗势力的摆布
当我回过头来我看见
他的黑色的旗帜徐徐下降
被它长久遮住的蓝色天幕上
自由之神露出了头顶
它正在现身
开始向世界走来
带着朝霞与露珠编成的花环
摇曳着光明的舞步
踏响着晨钟的节奏
人民从千代蓄积的麻痹中惊醒
挣脱了顺从和绝望铸成的镣铐
迎着它步步向前走去
他们像骚动的大森林般嗡蓊着
──我们认得你　自由

（1976年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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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中共军方酝酿人事调动

    (记者张谦香港十一日电) 香港广角镜杂志总编辑李国强透露，中共「
叁中全会」後，各省及军方将有重大人事调动。

    李国强今天在报章上发表文章指出，「叁中全会」後，共军将有大批
高级将领退役，也有一批年轻将领获提升，他们将以「江核心建军战略，
开启二十一世纪治军之路」。

    据称，现任空军政委丁文昌上将已届六十五岁，稍後将退役。此外，
广州军区政委史玉孝上将已超过退休年龄，也很快将退役。史玉孝出身於
第一野战军，参加过兰州、朝鲜等战役，担负军队政工工作接近半个世纪
。

    即将退役的共军将领还有军事科学院院长刘精松上将和成都军区政委
张志坚上将。

    李国强并透露，「叁中全会」後，大陆一些重要省份也将有重大人事
调整。继湖南省委书记换人後，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因担任现职已有八年
，且已年届六十五岁，预料也将去职。

    此外，四川省委书记谢世杰也将很快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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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叁中人事变动可能性的观察

    (记者王新中特稿)中共将於明天起进行十五届叁中全会，从一些迹象
看，除大陆国家副主席胡锦涛可能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外，总理朱熔基
在政治局常委会的排名，如果从第叁移至第二，叁中也将是一个关键时点
。

    中共的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除议定政策路线外，也历来是中共中央
政治局及其常委会、和中央军事委员会等高层人事，发生变动的主要场所
。

    在这次中共中央全会前，外电出现象胡锦涛将任军委副主席消息，对
照中共自去年十五大以来对他的安排，以及他最近在涉及军方会议做「重
要讲话」，这种动向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而最近北京的一些官方活动也显示，中共可能回复，在李鹏任总理时
居政治局常委会第二名的安排，也就是现任总理朱熔基，从第叁名移至第
二名。

    在以往纪录里，大陆的总理未必在中共政治局常委会排名第二；但随
着李鹏自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到今年叁月，一直是「常委第二、总理」地位
，理应形成了足够的惯性。

    更何况，大陆的全国人大虽被定位为最高国家权力机关，但以大陆内
外现势而言，总理的实际重要性，毕竟远超过人大委员长。

    朱熔基在去年中共十五届一中和今年二中时，都还只是李鹏任总理之
下的副总理，所以排第叁可能只是过渡性安排，而叁中则是调整这项过渡
的关键时机。

    当然，目前中共最高层并未见明显的、非要调整不可的迹象；因此，
就旁观而言，朱熔基乃至胡锦涛，是否出现新位新职，只能说存在着可能
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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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建华特别顾问叶国华向中华民国国旗行叁鞠躬礼 

    (记者刘坤原香港特稿) 香港特区行政长官董建华的特别顾问叶国华，
十日晚间在参加港九工团联合总会举行的双十国庆晚会时，与近千位工团
会员齐唱中华民国国歌，并向中华民国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及国父遗像行
叁鞠躬礼。这是「九七」主权转移一年多来，叶国华第一次如此坦然面对
中华民国旗歌，受到此间侨界的欢迎。

    叶国华说：「我不觉得工总在晚会上安排唱中华民国国歌及向青天白
日满地红国旗敬礼，有什麽不对。他们是主人，客随主便嘛！」

    工总的双十国庆联欢餐会在九龙旺角伦敦酒楼举行，席开六十五桌，
气氛热烈。

    奉董建华之命代表特区政府与台湾驻港代表郑安国联系处理港台事务
的叶国华，十日晚间应香港极右社团港九工团联合总会的邀请参加双十国
庆联欢餐会。在典礼进行中，叶国华曾与郑安国及台湾驻港各单位负责人
在主席台上，与全体与会人员齐唱中华民国国歌，并向中华民国国旗及国
父遗像行叁鞠躬礼。

    叶国华在接受本报记者访问时表示，他觉得在晚会上与大家合唱中华
民国国歌及向中华民国国旗敬礼，很自然，也符合作客之道。他说，他小
时候唱的国歌就是「叁民主义，吾党所宗」，升的国旗就是青天白日满地
红。

    他坦承，小学的时候唱这首国歌，没有什麽特别感觉，但在联欢晚会
上与大家齐唱这首国歌时，觉得「大家唱得很雄壮激昂」。

    对於主办单位在会场上挂国旗，唱国歌，同时有人不断高喊中华民国
万岁，叶国华认为那是「私人场所」，港府没有必要干涉。他并强调，香
港是个自由开放的社会，容许存在各种不同的声音。

    他说：「唱自己爱唱的国歌，挂自己认同的国旗，宣泄一下个人情感
，表达一下个人理念，这是自由社会的正常现象，是好事情，我不反对，
我很高兴」。

    他强调，他最希望的是老百姓「心情舒畅」，只要「心情舒畅」，社
会就会和谐、安定。

    他说，他与郑安国已建立了默契，即由台湾驻港代表机构中华旅行社
幕後赞助支持举行的半官方国庆大会及酒会不要挂国旗，也不要出现「国
庆」字样，至於民间社团所举办的庆祝活动，会场要怎样布置，要什麽呼
口号，唱什麽歌，挂什麽旗帜，是民间社团自己的事，只要国旗不要插到
街上来，港府是不会过问的。

    被问及董建华是否同意他参加香港亲台社团举办的双十国庆晚会时，
叶国华强调，董建华不但同意他参加，而且还鼓励他在可能的情况下，「
尽量多去几个地方」。十日晚间，香港共有二十一个社团同时在不同地方
举行国庆联欢餐会，叶国华「赶场带转台」，一个晚上参加了四个社团的
国庆活动，所到之处都见「国旗飘飘」，而叶国华自然、热情与亲民的作
风，受到与会人士的衷心欢迎。 

    叶国华在台湾同乡会、台湾工商协会、台湾商会及国际华商协进会共
同举办的双十国庆联欢餐会上致词时，不忌讳地称呼孙中山先生为国父。
他说他个人对辛亥革命怀有深厚的感情，对孙中山先生更是尊敬。他透露
，他崇拜孙中山，除了景仰他的人格伟大外，另一个私人理由是他岳母是
孙中山先生的亲戚。

    当被问到为什麽身为董建华的特别顾问，却不回避唱中华民国国歌及
向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敬礼时，叶国华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工作不是搞
对抗，而是促进感情」。

    「如果他们唱国歌时，我拂袖而去，或大家都站起来向青天白日满地
红国旗敬礼，而我一个坐着不理，那我怎麽去跟他们打交道？如果连这点
感情都没有，中国要怎样统一？」

    「在唱国歌及向国旗敬礼时，我感觉到那是我自己，而不是特首的顾
问」。

    他说：「其实，撇开政治不谈，中华民国这个国名蛮好的，青天白日
满地红国旗也很漂亮，很多采多姿」。他承认，他对中华民国国名、青天
白日满地红国旗及国歌，有着深厚的感情。

    叶国华曾经撰文指出，香港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主要就是香港是个
多元开放、自由表达、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社会。一个无声的香港对中
华民族绝非好事。如果有一天香港变得舆论一律，甚至鸦雀无声，那国际
投资者马上会走光。

    曾被台湾陆委会官员公开批评「份量不够」，对促进港台关系「力不
从心」的叶国华，曾经很感慨地告诉中央社记者说：「台湾方面批评我不
努力促进港台关系，而港府一些高官则批评我太亲台，耳根太软，只知替
台湾讲话。做人难啊！」

    他说，其实香港回归才一年多，一切都还在摸索及建立共识阶段。大
家需先建立互信，才能进一步谈关系的改善。要建立互信，台湾方面应体
谅香港的地位，不要让香港尴尬为难；香港也应了解台湾的处境，两岸间
的事由两岸自行解决，港台关系不必太政治。

    叶国华曾公开主张「一国良制」。他希望有朝一日一个被全体中国人
所接受的「良制」，会在全中国土地上实施。至於「良制」是香港的制度
？或台湾的制度？或大陆的制度？恐怕都不完全是。

    叶国华就曾批评台湾社会太强调民主、自由，而在法治、廉洁、制衡
方面则没有相应的发展，结果造成黑金横行、秩序动摇。

    香港的制度是「良制」吗？恐怕也未必完全是。香港是自由有馀，民
主不足。

    至於大陆的制度，从大陆人民千方百计地想弄到一张「单程证」到香
港定居，就可知道答案。人民的双脚会讲话。

    叶国华在双十国庆餐会上有感而发地说，但愿将於本周举行的辜汪会
晤，能为两岸营造一个新而积极的气氛。也但愿中国人有足够的智慧来解
决问题。他最希望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全体中国人能心悦诚服地向同一个
领袖、同一面国旗、同一首国歌鞠躬致敬。

~^~^~^~^~^~^~^~^~^~^~^~^~^~^~^~^~^~^~^~^~^^~^~^~^~^~^~^~^~^~^^~^
王达乐：国家主权与国际经济的牵连矛盾

　东亚经济前景的动向不明，不同地区经济危机的现象各异，引来了人们
对经济因应策略与世界经济前景的激烈辩论。

　论争的根源来自於经济国际化，特别是金融全球化，明显地削弱了个别
主权国家与国际机构因应新局势的调整能力。此一弱化的症结，在於人类
经济行为的全球性扩张，仍受限於主权国家的框架，使得这两者之间产生
「不对称发展」。

　金融全球化不对称发展

　这种不对称发展，自上个世纪迄今，即不断地引起人们的讨论。古典马
克斯主义、当代日本着名评论家大前研一、美国前国务卿舒兹、法国前总
统季斯卡、以色列前总理裴瑞斯，以及无数的学者，皆主张经济的国际化
或全球化，终究会导致主权国家疆界的实质消亡。然而，一个世纪以来的
历史证明，经济国际化固然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主权国家的管理能力，但并
未因此造成「国家的消亡」。同时，迄今为止，经过邦联、国协、欧洲统
合，乃至联合国等实验，人类仍无法真正找出一组足以取代作为政治生活
基本单位的主权国家体系。

　简言之，尽管实质能力不若从前，但主权国家仍然是承受经济国际化挑
战与冲击的主要「防波堤」，因而目前这一波国际经济动荡，便逼迫不同
的国家分别采取两大方向的因应策略。

　经济问题的快速跨国牵动，促使一些国家采取传统性的保护主义措施，
以加强政府对经济事务，特别是涉外经济事务的统制，企图抵挡国际经济
冲击的程度。

　保护主义并非长久之计

　尽管这些保护主义措施，在极短期内似乎颇具成效（如马来西亚与中共
），且较易获取国内的广泛支持，颇具吸引力；但历史一再证明，中长期
而言，这组策略不仅无法解决问题，且将进一步〖伤本国经济发展。很快
地，这些对资本、劳务、商品的国际流动施予更严格管制的国家，将会发
现他们越来越难以吸引促进其经济复苏所必须的国际资本与国际贸易。此
外，导入严厉的保护主义措施，事实上只会伤害其他国家，造成争相以邻
为壑的恶性循环。

　正因为这组保护主义的因应策略，後果如此明显而负面，因此西方先进
国家避之唯恐不及，转而采取另外一条迥异的适应道路。

　不久前，联合国宣布新的安定世界经济方案，准备给予国际货币基金更
多的资金与权力，来加速介入一些面临经济巨难的国家，使其尽快克服经
济危机，早日回到经济复兴的轨道。

　政府干预很难做到「适当」

　这套策略的思维，主要来自一些经济专家的理论。他们主张适时采取微
幅的政府干预，不仅对国际金融体系的成本较低，增加该国承受国际经济
冲击的能力，而且无损於吸引外资。

　确实，这是一组看起来颇具吸引力的策略，但这些计画一旦开始执行，
就会面临很难真正落实的困境。

　首先，这套策略成立的前提，是假设国际金融机构或个别国家的政府，
不仅清楚该从哪一个领域介入，而且有充分的智慧判定最适当的介入时机
。但事实上，翻开二十世纪世界经济史，尚未看到哪一个国家或国际机构
有这种先知的能力。正如上星期美国财政部长鲁宾所说，专家们既不可能
完全认知影响经济事务的所有因素，也没有能力掌握所有的变数。全知全
能的「适时适所」地干预，极可能因为误判而导致更糟的後果。

　第二，国际金融机构此类先期介入措施，显然忽略了这个世界仍是由主
权国家组成的基本事实，并未考虑到是否能够受被介入国人民的支持。一
些接受国际货币基金指令的列国政府，其决策反而遭到国内巨大的反弹，
致使整个救援计画缺乏落实的社会基础，而且还有刺激情绪性民族主义高
扬的危险。

　第叁，国际货币基金的接管式救援策略，尽管未必会造成一些国家所担
心的所谓「依赖效果」，但却很容易助长不负责任的国际文化的滋生。一
些国家的政府从此更可以放心为所欲为，等到情势难以收拾後，再将收拾
残局的责任推给国际货币基金。这不仅表示被介入国的人民越来越难以判
断责任的归属，更表示人民将更加难以监督本国政府的决策动向。这种发
展可能造成政治与经济的灾难，不言而喻。

　经济问题考验人类智慧

　归结来说，主权国家的保护主义与国际货币基金的介入政策，都未能切
中世界经济与主权国家体系不对称发展的根本问题，都无法解决当前的世
界经济问题。这表示当前世界经济的动荡与不安，将超出我们的希望与预
期，而其根本解决之道究竟为何，也将进一步考验着全球各国和菁英策士
们。

~^~^~^~^~^~^~^~^~^~^~^~^~^~^~^~^~^~^~^~^~^^~^~^~^~^~^~^~^~^~^^~^
周煦：美国会众院以四一八票对零票决议支持台湾参与世界卫生组织

　美国国会众院昨日以四一八票对零票，通过一项共同决议案，主张美国
应支持台湾参与世界卫生组织。此项决议案充分反映了美国国会对中华民
国的善意和支持，但是并不意味中华民国可在短期内参与世界卫生组织。

　共同决议案不具拘束力

　美国国会的共同决议案是众参两院皆需通过，但并不需要送经总统签署
的法案，只是表达国会的「意见」，对行政部门并不具有拘束力。然而，
从昨天众院几乎是全数赞成而通过的决议，对行政部门仍有不可忽视的政
治和道德影响力。

　众院通过的决议案是内部妥协的产物。众院国际关系委员会布朗（民主
党籍）原本提出联合决议案，亦即对行政部门具有法律拘束力的决议案，
同时主张美国应支持台湾重返世界卫生组织。然而该委员会亚太小组委员
会主席毕莱特（共和党籍）强力反对。台湾於一九七二年退出世界卫生组
织，由中共取代，如果美国支持台湾重返该国际组织，势将涉及取代中共
在该国际组织的争议，与美国所采「一个中国」政策不符。布朗与毕莱特
妥协结果，是由众院程序委员会主席索罗门、国际关系委员会吉尔曼和布
、毕两人联名重提，将联合决议案改为共同决议案，并将支持台湾「重返
」改为「参与」。

　拒绝台湾入会违反人权

　共同决议案并加入毕莱特所坚持的文字：「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章程，台
湾不符合入会资格。」总之，众院内部妥协之下的共同决议，在象徵意义
上表达了国会对中华民国的善意和支持，但在实质意义上，并不强行要求
美国行政部门执行该决议案。

　该决议案提案人指出，世界卫生组织一九一个会员国中，有七成的人口
比不上台湾，拒绝让台湾分享该组织的知识和专业根本违反人权，而台湾
参与该组织的活动将使台湾和全世界皆能受惠。因此，该决议案指出，国
会认为台湾和其两千一百万人民在该组织「应有适当而有意义的参与」，
美国政策「应促成世界卫生组织的某种努力，使台湾以符合此一机构要求
的方式获得有意义的参与」。然而问题是如何参与？

　障碍仍多尚待努力克服

　中共既已加强外交孤立中华民国，反对中华民国参与该组织的立场未变
，美国政府即使支持众院的决议，中华民国参与世界卫生组织的诸多障碍
，犹待克服。

　（作者周煦先生为台湾政治大学外交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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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学者提和平协议草案一个中国原则下共享国家主权

【本报驻台记者郭承启专电】汪辜会晤即将举行之际，台湾新党籍立委李
庆华与多位重量级学者昨天公布「台海两岸和平协议」草案，主张两岸应
本着一个中国原则，平等共享国家主权，放弃以武力解决争端并终止外交
竞争，尽快筹设两岸谘询议会监督两岸当局。

参与这项草案的起草者为李庆华、台大教授吕亚力、张麟徵、王晓波、东
吴大学教授杨开煌、淡江大学教授戴万钦等学者等。这份「台海两岸和平
协议」草案认为，台海两岸本着一个中国原则，平等共享国家主权，终止
军事对抗，促进人民福祉，提升文化品质，共同营造和平、平等、稳定的
两岸关系，应签署这份协议。

在政治方面，草案主张两岸放弃以武力解决彼此争端，以「当局」互称，
并互设代表机构处理双方有关事务；两岸并应尽快设置谘询议会，通过决
议监督两岸当局，提供政策谘询；两岸并应终止外交竞争，共同参与国际
事务，承担国际责任与义务。

在军事方面，草案主张两岸军事演习应互相提前告知、互邀观摩，两岸投
射武器不得以对方为目标，两岸互不派遣特工人员从事任何破坏。在经济
方面，主张开放两岸直接通航，签订两岸投资保障协议；加强全面经济合
作，维持区域经济发展；在社会方面，主张两岸相互给予国民待遇，提供
人民必要之协助及保护。

李庆华说，希望这份草案能抛砖引玉，并让两岸决策当局慎思，作为辜汪
会晤时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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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辜振甫与汪道涵

（记者张蕙燕台北十一日电）睽违五年馀的海基会董事长辜振甫与海协会
会长汪道涵，终将在上海会面。五年光阴对这两位年逾八旬的耆硕而言，
或可谓有些许的紧迫感；但对分分合合的中国历史长河来说，渗入国际因
素後益加纠缠复杂的两岸关系，绝非叁言两语可以分辨清晰，但且让老骥
伏枥志在千里的辜、汪二老为两岸再启沟通的桥梁。

    一九九叁年四月在新加坡举行的首次辜汪会谈，良好的会谈气氛与成
果，似乎为两岸关系的发展铺下坦途。然而变生肘腋之间，一九九五年五
月下旬两岸两会甫结束第二次辜汪会谈会前商谈，李登辉总统赴美国母校
康乃尔大学演讲「民之所欲长在我心」，中共当局便以台湾在国际间制造
「两个中国」、气氛不适为由，於六月中旬宣布无限期推迟两岸会谈，随
即对台湾展开文攻武吓的举措。甚至在翌年叁月，於台湾进行首次民选总
统选举之际，演出飞越台海中线的飞弹演习。

    因此，这次定位为参访性质的辜汪会，在经过这些是是非非之後，其
实质效用，绝非仅仅是行程安排中的听听京戏、走访城隍庙等寻山览胜所
能囊括的。关键因素在於辜汪两名使者的会面，分别代表着背後两岸最高
领导人意志的执行。

    其中，出生於一九一七年一月六日鹿港世家的辜振甫，七岁开始接受
日文教育，台湾大学的前身帝国大学毕业，是台湾着名的企业家，旗下大
大小小九十一家公司，让他跻身亿万富豪之列。而辜振甫不仅仅是台湾工
商界的龙头，标榜「谦冲致和，开诚立信」为职志的作风，更为他缔造了
一流政商关系。尽管政局诡谲多变，辜家依然从日据时代，有惊无险地过
渡到迁播来台的国民政府时期，从老蒋总统、蒋经国总统，到今天的李登
辉总统，莫不倚重他触角广博的国际经贸影响力。

    从一九五六年起，辜振甫便以娴熟的英、日文，衔命为中华民国周旋
於各国的谈判桌间，这位「专业经贸大使」终因「推展经贸外交，贡献笃
着」，於一九八九年获得李总统亲颁大绶景星勋章的最高荣誉。近年来，
还曾叁度代表李总统出席亚太经合会非正式领袖会议。

    与李总统交情甚笃的辜振甫，成为一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成立的
海基会董事长不二人选。据辜本人透露，他与李总统是多年朋友，李登辉
未任总统之前，两人便经常利用定期打高尔夫球的机会讨论时政；一九九
一年起被李总统聘为总统府资政。而「切勿忘怀自己是轩辕之後」的辜家
家训，也令中共当局对他这个谈判对手放松不少敌意。

    辜振甫的直接对手汪道涵，亦非简单人物。比辜稍长两岁的汪道涵，
作风开放海派又老练，他得以在原本与对台工作毫无渊源的背景下，担任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成立的海协会会长，实得益於总书记江泽民高度的信任
。因为江泽民能够成为今日中共领导核心，亦得感谢汪道涵当年呵护备至
的提携。

    汪道涵与江泽民的关系非比寻常，早在中共建政初期，在上海出任华
东军政委员会工业部部长的汪道涵，便是在沪工作的江泽民的老长官。基
於对江养父江上清的情谊，加之江又是交通大学的小学弟，汪对江更是惺
惺相惜。其後，汪任第一机械工业部副部长，江即担任一机部上海电器科
学研究所副所长，随後还把江拔擢到北京任一机部外事局副局长、局长，
汪离开一机部时，又提携江继任副部长。

    转战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的汪道涵，仍不忘照顾江泽民
，力荐江任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
，使之成为邓小平改革开放的生力军；一九八五年汪卸任上海第一把手职
务时，江又步其後尘成为上海市委副书记、上海市长；在八九民运中共政
局混沌不明时，江听取汪的建议，严厉处置鼓吹民主的「上海经济导报」
，获邓小平、陈云等元老青睐，自此仕途直上青云，终於成为集党、政、
军大权於一身的中共最高领导人。

    因此，目前汪道涵名义上虽已退休，但其与江泽民如父如子的深厚关
系，使他依旧不时为江泽民献策，在两岸关系的角力中，实为一动见观瞻
的要角。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当中共其他官员、学者仍强迫式推销「一个
中国」原则时，汪道涵却早已超脱其上，表示一个中国并不等於中华人民
共和国，也不等於中华民国，而是两岸同胞共同缔造统一的中国，所谓一
个中国应是「一个尚未统一的中国，共同迈向统一的中国」，其开明的主
张与形象让台湾民众印象份外深刻。

    各有来头的辜汪二老，继第一次辜汪会谈後，将道具、背景复杂的海
峡两岸舞台，由新加坡搬到黄浦江畔演出。最好扮演孔明的辜振甫与外界
称之为中共「国师
」的汪道涵，虽已「惯看秋月春风」，但其各自代表的意志恐难让二老「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唯见面叁分情，至少两岸
间已在叁尺冰霜之上，又可再搭起中断已久的沟通之桥。

~^~^~^~^~^~^~^~^~^~^~^~^~^~^~^~^~^~^~^~^~^^~^~^~^~^~^~^~^~^~^^~^
美专家评估：中共尚无占领台湾能力 

美国两位中国军事专家九日在此间表示，中共目前虽不具有攻打并占领台
湾的能力，但是其飞弹能力却足以对台湾造成重大伤害。
　同时中共驻美大使馆的国防武官龚显福少将则表示，「我们想要和平解
决（台湾问题），只要台湾不走独立，我们就不会使用武力」。
　华府智库「威尔森中心」今天就「中共解放军之现代化」举办了一场研
讨会，乔治华盛顿大学的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前美国驻中共武官
艾伦（Kenneth Allen）以及中共武官龚显福是叁位主讲人。
　沈大伟在回答本报记者询问时表示，目前中共解放军既没有制空能力也
没有两栖登陆能力，因此并不具攻打以及占领台湾的能力；然而这并不表
示共军没法使台湾遭受重大伤害，他们的飞弹能力足以对台湾做定点射击
，或破坏台湾的通讯设备，造成人心惶惶，股市波动，资金外流等等伤害
。
　艾伦则进而指出，中共军方目前是不具有制空能力，尤其是缺乏持续作
战能力，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没有「意图」（intention）对台动武，换言
之，如果北京领导人一旦决定要对台动武，解放军就会不计一切地去实施
，九五与九六年的飞弹演习就形成对台湾的威胁。他也认为公元两千年的
台湾选举结果将会是另一个中共考虑是否以武力威胁台湾的关口。
　至於中共国防武官这次出席美方学术会议则是首度出现的情况，他除了
在回答问题时强调中共要「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立场之外，似有意在化
解美国某些人士主张的「中国威胁论」，他指出中共解放军之现代化「完
全是为了防卫目的」，而不对邻国造成威胁；解放军的规模以及目标也都
是有限度的；更且，中共军事现代化也必须服膺於经济改革之下，因为经
济发展才是中共政府的优先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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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卖性丑闻菜

●美国总统克林顿的性丑闻这一阵使中国内地书刊出版商和零售摊贩生意
兴隆，自然令其他行业商家眼红，却也有人从中获得启发，不让传媒独领
风骚，南宁市古城路一家餐馆的老板便是其中之一。

据《北京晚报》昨日消息，近日南宁市这位反应快捷的老板，在店门外挂
出大书「世界头号热门」的醒目招牌，推介一道名为「克林炖莱温丝鸡」
的新菜，路人见到均忍俊不禁。

这位没有公开姓名的老板解释说，在广西话里「克」与「黑」同音，「克
林炖莱温丝鸡」就是用熏枣、木耳之类的黑色食品与竹丝鸡一锅煲。

不过，他也承认推出这道菜几天来，询问的人多过点菜的客。不知是否因
文化背景的差异，使这一别出心裁的谐音「奇招」弄巧反拙？

~^~^~^~^~^~^~^~^~^~^~^~^~^~^~^~^~^~^~^~^~^^~^~^~^~^~^~^~^~^~^^~^
全裸人体展秩序井然

（综合报道）台湾南投县立文化中心昨推出一场以女模特儿戴面具全裸「
铁笼里的活雕塑」展览，吸引数百民众排队参观，由於是首次突破传统窠
臼活动，许多民众与创作者论辩艺术与色情表现，打破原本保守民风迷思
，注入崭新前卫的艺术理念。

由屏东师院助理教授林右正巡回全台的「空间影像、观念艺术展」现在文
化中心展出，为反映社会现象与当代艺术，昨天下午二点到五点，推出一
丝不挂的裸女展，由於这是文化中心创馆以来最大的裸露尺度，对地方造
成相当冲击。

文化中心前许多民众从中午就大排长龙，为让参观者能体验创作者艺术理
念，在展览会场中，女模特儿戴着面具、关在铁笼内，身披薄纱，展现不
同肢体语言，民众对大胆呈现人体美多表认同，认为只要观念正确，应无
所谓色情连想。

民众入内参观井然有序，多能遵守规则，纯观赏、不拍照，艺术家解说创
作理念，也有许多年轻人和创作者畅谈观念艺术，民众多表示透过展览应
可打破禁忌，而且可以真实感受最自然的人体美，让艺术见证人类发展历
史。

~^~^~^~^~^~^~^~^~^~^~^~^~^~^~^~^~^~^~^~^~^^~^~^~^~^~^~^~^~^~^^~^
「清凉写真」热爆台湾  女星纷纷脱

台湾虽属中国人的社会，但对「性」的开放的程度却不逊於表面「十分西
化」的香港。许晓丹公开裸体婚礼、厂商在中秋节用「威而钢」（伟哥）
代替月饼送给客户，以及国立大学英语教授公然用欧美色情小说章节作为
考试内容……，而今年夏季开始卖得热辣辣的「清凉写真」（女星露点写
真）更来势汹汹，屡创佳绩，简直把整个台湾彻底沉沦在「情色世界」里
。

台湾一名出版业者坦言，前政府官员与传媒记者间的性事、官员喝花酒、
以及克林顿「性丑闻」等花边新闻，再加上受经济不景气影响，民众想从
「性」与「艺术色情」中肯定自我或得到慰藉，更使「情色出版业」在各
行各业不景气声中「一枝独秀」。

叶全真後来居上

曾经为港、台和日本女星担任过写真集总经销的吴文钦透露，在台湾创下
十二万多本的历来最好销售「清凉写真集」纪录，是台湾本土女星田丽，
即台湾着名男星马景涛的前度女友，就让出版商赚了五百万元新台币。

台湾女星以「脱」而成功取得知名度的，有早期的舒淇、徐若萱，後来的
田丽。而本土女星叶全真最近发表的写真集，据说销路有後来居上的趋势
，各书摊已经忙着抢购。在一片「清凉写真」热潮下，日本女星也加入写
真行列。并一跃成为宝岛上最受欢迎的「写真女郎」。

东洋女脱得彻底

日本女星抢滩成功的原因是随着「写真集」销量上升，台湾本土具知名度
的女星身价亦随着飙涨与抢手，一般制作成本都高达四、五百万元新台币
以上，精明的出版商於是将目标指向一些不知名的日本女星身上。

吴文钦解释，找知名度低的日本女星拍写真集，制作成本只需要一、二百
万元新台币，而且比本地女星「脱得彻底」。

例如，日本女星川村千里在台湾记者会上「突然一丝不挂」，对比起香港
「东洋魔女飞bra事件」更加出位。

面对日本女星波涛汹涌的「清凉写真」，使得宝岛女星又羡又恨：「人家
都脱光了，我们该怎麽办？」

~^~^~^~^~^~^~^~^~^~^~^~^~^~^~^~^~^~^~^~^~^^~^~^~^~^~^~^~^~^~^^~^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一个人打天下的故事

                
晏新明

    自从我于一九九六年发动旨在推翻中共政权的“人民起义”失败后，
就一直被世人取笑、辱骂。加之媒体对此事讳莫如深，让社会不知真相。
有人说我有台湾背景，也有人说我有黑社会背景，各式各样的猜测都的。

    我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为什么要去发动“人民起义”推翻中共
政权？要去建立“大同社会”？ 

    由于平时我与朋友们多谈理论，少谈自己，造成许多朋友对我不了解
。知道不多，议论不少。其实我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默默地工作，一个
人在打天下，一个人固执地走一条愚蠢的人生道路。

    有朋友对我说：“你要赶快把你的故事写出来，

你的故事对中国人太有用了，它至少可以使中国的发展速度加快五年。”

    ----既然我的故事对中国人有用，那我就非讲不可了。 



             一，走上打天下的道路

     

                  1)刚成人的时候 

    如果十六岁以下的工人就算童工的话，那么我就应该说自己是童工出
身了。十五岁那年初中刚毕业，就被国家分配到昆明市的一个煤矿机械厂
，做了一名新中国的铸钢工人。铸钢工是工厂里又苦又累的工种，同被分
配到这个车间的许多同学都哭了，而我却被那能勾起童话般幻想的钢花四
溅的壮观景象所深深吸引。我爱钢花。它伴了我七年，把我哺育成人。

    这是一段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工人们教会了我如何正直地做人，
给我了无尽的关怀与爱护。我至今还会经常回味那时人的正义与厚道。这
段时期我也看尽了人性的丑恶，特别是在争夺权力与利益时所表现出的凶
狠与奸诈。

    当然我并不只是在看戏，自己也参与演戏。也许是命运的作弄，把我
安排在一个奇特的工厂里，让我很年青就深深卷入中国的政治斗争。这类
事件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人来说可能来得太早，然而这是性格使然。当我
开始明白这个世道坏人当道时，就感到有话要讲，忍不住要站出来主持正
义。那时时逢“批林批孔”运动，我开始写大字报批评当时不可一世的造
反派，与他们进行真假马克思主义的辩论。这类斗争我是在七六年“四五
”运动时才知道北京也有的。

    这一溜滑进去，就越卷越深，卷入了一场与造反派的惊心动魄的搏斗
。今天报刊所披露的“四人帮”时代的材料，并不代表那个时代的全部真
相。我的经历与当时许多受“四人帮”迫害的人的经历不一样。当时并没
有人迫害我，我是自己找上去与他们较量的。那是一场真正的生与死的搏
斗，整整二两半。由于大环境的作用，七六年“四人帮”垮台了，我不可
思议地赢了，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反四人帮的英雄”。当然不是报刊上
所宣扬的那种类型。

    当我周围的人正兴高采烈地欢庆胜利，忙着分配或争夺造反派留下的
权力真空时，我感到了一种内心可怕的空虚和对知识的饥渴。我匆忙告别
了我的战友们，以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的身分，去云南大学政治系做了学
生。  


    那个时代，大学是一个相对干净的场所，没有那么多权力与利益的欲
望。刚从一场生与死的政治斗争中解脱出来的我，在这里过了几年浪漫自
在的生活。

    七十年代末期的中国，浪漫也是充满危险的。暑假期到北京，因为在
故宫与外国人交谈，被警察抓到公安局里关了大半天，把那个老外吓个够
呛。

    大学生活真正让我陶醉的是读书。那里有图书馆，它给我展现了一个
完全不同于钢花的世界。我开始挖掘这个宝库。从希罗多德的《历史》、
修昔底斯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开始，一路读下来，直到黑格尔的大小
逻辑、马恩全集等，几年功夫把西方文化的主要代表作流览了一遍。让我
惊喜的是，西方文化的主要著作差不多都有中译本，中国人认识世界远远
走在世界认识中国之前。

    这些书使我认识到了西方文化之博大精深，那时对这个文化佩服得五
体投地。我赞叹，为什么上帝会西方人带来一个如此辉煌的文明，又不公
平地给中国人带来一个如此丑陋的文化。

    这个问题是我整个大学期间一直思考的问题，以后就写了一篇题为《
古希腊文明突起原因论》的论文，作为我的大学毕业论文，也算是对这个
问题思考的一个交代。

    当时作这个题目有一个基本出发点，就是想用尉兰的海洋文明来代替
黄色的土地文明。这一思想与十年后中国出现的以《河殇》为代表的文化
精英们的基本思想完全一致。而实际上我当时的想法就比他们更为深入。
我当时想，应该具体研究一下，看有没有这种可代替的可能。我的研究结
果是令人悲观的，结论是：古希腊人创造海洋文明时，有那么多有利于文
明产生的条件同时凑在一块儿，这太偶然了，这种历史现象应该不会出现
第二次。

    当然，那时对西方文化的认识是偏面的，特别是不能真切了解基督教
神学在西方文化里的重要性。同时，当时我对中国文化也基本上是不懂的
，虽然也读过不少古书，但一本也没读通。那时信的是共产党的长期宣传
，接受的是“五四新文化”那一套假东西。尽管西方哲学史和中国哲学史
在我们系都是必修课，而且也有很好的老师，但我当时还没有找到支持自
己的力量，因而在认识上没有能力跳出中国大环境的局限。 

    在读书、思考之余，有时也搞一些社会活动。七八年曾参乎朋友们办
的昆明地下刊物《地火》。那时的中国社会是一个十分让人气闷的社会，
为争取一点自由的空气，当时精力过剩的青年总会有一些诸如办自由刊物
等微不足道的争取自由的动作。

    而这类的事并没有怎样吸引我的注意力。真正让我感到兴奋的是七九
年中共提出的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口号。这时我感到中国终于觉悟了，
要走现代化的路了，心里深深舒了口气。

    与今天的许多人一样，我当时还没有对中国的近代史进行深入的探索
，对于为什么直至本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才提走现代化的路这样的问题是想
都不会去想的。其实, 一百多年的中国近代史就是一部中国如何学西方，
追求工业化的曲曲折折的历史，这期间吃过许多苦，已经有许许多多的经
验教训。这都是以后的认识，当时只是象如梦初醒, 被现代化的口号所激
动, 认为这次的感觉对头了。 



          2) 中国式现代化的追求 


    自从“四个现代化”的口号提出以后，如何在中国实现现代化这一问
题就一直占着我的身心。如何在中国搞现代化？那时还没人知道。大家都
去国外取经，当时谈得比较多的是南斯拉夫模式、亚洲四小龙等等。

    八零年大学毕业后，我到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办《云南社会科学》杂志
。来稿中有不少谈现代化的文章，但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对劲，用不上。
当时已经有一个很明确的认识，就是不能靠统计数据和国外资料来搞中国
的现代化。中国的情况的确很特殊。比如说农业现代化吧，它关系到八亿
人如何过上现代生活的问题。人们都在谈美国农业如何实现机械化、化肥
化，农业生产率如何高，一个人养活三十多个人等等，但这些东西中国已
经试过多年，基本上都失败了。中国耕地百分之七十属于山地，而且还养
活着那么多人，耕地上的人口密度远远大于美国，如何去像美国那样搞农
业机械化、化肥化呢？特别我所处的云南，处于世界上地形最复杂的横断
山脉区，而且是语言不同、文化各异的多民族杂处，总之，中国应该有自
己特色的现代化道路。

    已经读了不少书，看了不少资料，但都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得到现实
生活中去，去读现实这本活书。我开始跟领导申请下乡调查。本来我是社
科院的科研人员，下乡调查是我的份内事，却不幸遇上了一个很古板的领
导，把我死死地栓在编辑部办公室里，并规定上班时间只许看报，不许看
书。我的办公桌就在主任的对面，这位古板的主任经常会从眼镜后面翻起
眼睛，看我手里拿着什么。这是当时最让我苦恼的事。没有其它办法，我
只好利用节假日，自费下乡调查。

    自费下乡调查的结果，我写了一篇《试论山原地区三级自组织系统》
的论文，交给了社科院的领导。当时的领导已由党政干部换成了学术干部
。新院长杜玉亭先生是世界知名的民族学家，他以严谨朴实的学风、一丝
不苟的治学精神称著。他看完我的论文后很感兴趣，认为已经具有了如何
在山原地区实现现代化的理论与实践的雏形。以后我与杜先生经常交换如
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意见，成了院领导器重的人。 

    一九八四年，为了更有条件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的问题，我利用领导重
视的条件，促成了社科院发展战略研究室的成立，以后在此基础上，创建
了全国第一个研究如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民间团体：“发展战略研究会
”。

    由于院领导对我的重视，惹得许多行政干部特别不高兴，他们到省委
宣传部去反映，说院长重视的人连党员都不是。杜院长也多次提醒我，为
了更好工作，应该入党。

    我并不是对共产党有什么个人成见，我父母亲都是党员，我所认识的
共产党也大多是正直、勤奋的人，我深知那时共产党的基本队伍都是由各
单位最好的人组成的。我当时感到我很快会出国，所以就没有对入党这事
特别积极。

    我搞发展战略这一段，只是想在学术界拿出一套完全适应中国国情的
现代化理论与模型。为此我一直钻到了深山老林里去搞调查，以摸清情况
。不久，云南社科院与法国进行文化交流，我得到了法国政府的奖学金，
到法国读博士学位，我的中国式现代化理论模型也就没有做出来。

    幸好当时没有做出来，不然今天看肯定是一堆废纸。因为我那时还没
有历史感，不知道为什么中国自戊戌变法走上追求现代化的道路后，就一
直坑坑洼洼，受尽各种磨难，至今始终不能走出厄运；也不知道现代化背
后还有一个文化背景问题，不可能脱离这个背境去搞一个抽象的现代化，
只知道中国的情况与西方不同，应该走一条中国自己的现代化道路。

    这个认识是不够的。现代化实际上历史与传统在今天技术条件下的延
伸，人们没有能力割断历史与传统，去搞一个抽象的现代化。今天国内的
许多学者还处于我当时的思想景界，成天喊着要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却不
去研究文化与传统，因而找不到路。我庆幸我进步了！

    王军涛他们在美国办了个“发展战略研究会”，名气很大。由于我在
国内搞过发展战略，在海外曾多次有人问我是不是与王军涛他们有关系。
九六年为发动人民起义到台湾时，还有人追问我与王军涛的发展战略研究
会的关系。王军涛他们搞“发展战略研究会”，我是九十年代才听说的。
而自我八六年出国后，发展战略的工作就放弃了。我自始到终都是一个人
。

    我在北京办出国手续时，杜玉亭院长带团到法国访问。就在他们结束
访问要回国的前一天，我赶到了巴黎。他往的旅馆在巴黎拉丁区先贤祠旁
边。我到他的旅馆去看他，他拉着我的手指着窗外的先贤祠说：

    “你看，这是法国的先贤祠，中国也应该出自己的圣贤。我希望你读
完博士后，能成为世界一流的学者”。
    我当时有些激动。我说：“我一定会的。”
    这一幕事隔已经十多年了，我依然记忆犹新。

    以后杜玉亭先生在国内的权争中被人诬告下台。 而我心中一直怀着对
他深深的敬意。他是一个正直的学者，不会搞权谋，不会搞取巧，像他这
样的学者在国内那环境里，是注定要被赶下台的。 

    我今天也很自豪。我可以说，我当时答应的话已经实现了，因为我现
在做出的工作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人做出。


              
              3)十五法郎到巴黎  


    我到巴黎时有些狼狈。

    大概由于一直生活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十五岁就开始拿工资，读大学
也是带薪学员，从未遇到过拖欠工资的事情。虽然钱很少，但多少总有一
点，从来没有过没钱花的时候，因而也就不注意钱的问题。那时政府规定
，凡出国人员，可以用人民币换一百美金。这时有一个朋友来找，说他急
需美金。我想我在法国有奖学金，不知道这一百美金对我有什么用，就把
这一百美金借出去了。

    我在北京办签证时认识一个法国人。她很热心，听说我要到法国去，
就从口袋里掏出十五法郎的零钱，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这不算什么钱，我装在口袋里也没用，它何许对你有用。”
    我问她十五法郎能做什么，她说能打几次公共电话，或者喝杯咖啡。
我在推之不恭、却之不敬的心情下接受了这十五法郎。就这样，口袋里十
五法郎，加上一箱子书和一箱子衣物，就登上了去巴黎的班机。


    早晨七点钟到了巴黎机场，找了个公共电话想打电话给巴黎的朋友，
请他来接一下。在电话里放了一个法郎，打不通，可也不还钱。我不知道
打个电话要多少钱，又放两个法郎，还是打不通也不还钱。我只好憋出几
个英语单词问一个机场的人。他咭咭呱呱说了一通，我没有都不懂。从他
的手势上看，好象是说这个电话坏了。再换一个电话打。这次拨通了，电
话里有个女人咭呱一阵就断了，再打一次，还是同样的情况。实在不明白
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我口袋里的十五法郎只乘十个，不敢再试了。既没有
钱坐出租车，也没有钱乘地钱，到了巴黎机场，却不知道如何进巴黎。这
时我才体会到出门钱的重要。

    我推着两个箱子在机场里走来走去想办法，忽然好象听到两个匆匆走
过的人讲了一句中国话，赶快追出去。他们有一辆小货车。我问他们：
    “请问你们会讲中国话吗？”
    “中国人怎么不会讲中国话！”其中一个回答。
    “你们是来接人的吗？”
    “我们是使馆的，接信！”。
    “我是刚到的留学生，我正是要到使馆去。我能不能搭你们的车？ ”
这下我高兴坏了。
    “这是货车，不可以载人”其中一个回答我。

    我跟他们解释了我的情况。另一个人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行李，就说
：“上车吧。”

    这也是我的运气，他们刚好两个人，驾驶室里可以坐三个人。早晨十
点半钟，他们把我拉到了使馆文化处，然后指着一个大厅对我说：“在这
里等着！”说完就走了。

    我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既然这样说了，就老老实实的在箱子上坐下。
对于初到国外的人来说，使馆是最感亲切的地方，这里没有语言问题，而
且还可以交朋友、会朋友。我很想跟人讲讲话。大厅偶然有人匆匆走过，
但没人理我。只是两个人经过时说了两句话。

    “这人是从哪儿来的？”一个人问。
    “小×从机场检来的。”另一个答。

    这让我想起了《大林和小林的故事》，皮皮检到了小林。但我比小林
运气好，没把我卖给了四四格。过了好长时间，走过的人手里开始拿着碗
了。我知道他们开始吃饭了。这时我可真是又渴又饿，后悔没在飞机上饱
饱吃一顿 ( 在飞机上因为不饿，又没有习惯半夜吃饭，就没吃 ) 。

    直到下午三点半，出来个女的，对我说：
    “你过来。”
    “你是国内哪个单位的？”
    “有证件吗？”
    “在巴黎哪个学校注册？”

    我感觉就像在国内的派出所。她仔细地检查了我的材料，然后问：
    “在巴黎有亲戚朋友吗？”
    我把朋友的电话和住址给她。她看了看说：
    “这个号码不对，从上月起，巴黎的号码前面要加四。”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在机场打不通电话。
    我说：“我能不能用你们的电话？”
    她很不放心地说：“我替你打。”

    我心里正巴不得。她拨通电话后咭咭呱呱讲了一通法文，态度就亲切
起来了(我的朋友是法国人 )。 她照我朋友的吩咐，给我叫来一辆出租车
，给司机写好地址，吩咐司机准时给我送到某处，我的朋友在他家门口等
我。她把我送上车，并祝我在巴黎生活愉快。总之，我对她个人的印象挺
好。

    以后在巴黎住久了，才知道中国大使馆在中国人里的口碑一直很差，
认为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看不起一般中国人，只看得起有钱人和洋人。我不
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大使馆是国家在外的机构，应该派服务态度最好的人
才对，人家才会对这个国家有好感。当时很想写信回国给外交部提这个建
议，后来见得多了，也就淡了。 



                4)雾里看花


    到巴黎以前，读法国的书可以说是最多的。对法国大革命、巴黎公社
等重大历史事件，可以说得比中国国共两党的斗争更清楚。这个世界上有
许多城市我还没有到过，而全世界没有一个城市能像巴黎这样，虽然没有
到过，却感到一点不陌生。比如说，我对莫斯科、东京、纽约就一点概念
没有，而通过巴尔扎克、雨果、斯汤达尔等人的小说，我却能说出巴黎的
许多地名和街名。出国前幻想过好多数，到巴黎我如何沿着那些我已经知
道街名的街道走，去验证那些小说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

    谁知道巴黎正以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奇异感觉等待着我。

    到了巴黎就像掉进了雾里，原来脑袋里的那些印象立刻烟消云散，不
知到哪里去了。有整整一个月脑袋里迷迷糊糊，分不清真假。走路好象觉
得脚下软软，似乎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一个吊桥上。看街上的房子，
总觉得那是假的，是一幅五彩缤纷的油画。抬头看看天上的云，也觉得象
是一幅画。进了商场，五颜六色，更是分不清哪是真人，哪是假人，经常
把商场里到处放着的假模特儿当成真人，又把站着等顾客的服务员当成假
人。

    我眼前的这些色彩，与我在国内所见到西方油画完全是一个印象。面
对着这真假不分的奇特景象，我心里自言说：“信了！信了！生活在这样
环境里的人，不画出那些油画才怪！”

    再一细想，这可真奇怪了！这里看到的这些颜色中国全有，但感觉就
是不一样，同样的颜色在中国看到的就没有这里的那么艳。这时国画里恬
淡的意境立刻涌入心头：“没错！在中国那样的环境里，就该画出国画那
一类的东西。”

    但是，我所感到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我产生了如此不同的感
觉？

    可能会有许多解释，比如说有时差问题、有身体不适、有水土不服等
等。但都不对。我的身体很好，而且西方的饮食习惯我都能适应得很好，
那种带血的牛排我能吃出鲜甜的味道，生菜、生海鲜、味道很冲的法国奶
酪我都很喜欢吃，特别是有法国葡萄酒酢餐时，味道更为鲜美，不象许多
中国人，在西方生活十多年，对这些东西都不能适应。中餐和西餐，对我
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但是，我的身体究竟感到了什么东西不同？

    那就是“气”。气感不同。

    我知道，我的眼睛所看到的颜色都是由可见光的光波不同所造成的，
而所谓可见光，用中国的概念来表达，就是“气”。再说我感到脚下不稳
、地会动，那就是很明显的一种“气感”。

    我个人的业余爱好是练点武功。对于会点武功的人来说，脚下稳是很
重要的，脚不一稳，心就虚，因为知道脚下不稳，遇到攻击就完了。但“
脚下稳”是怎么来的呢？这种感觉并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练出来的。比
如说练站桩功什么的，练到一定程度，就感到脚下生根，走起路来踏踏实
实。而且这种感觉也不是虚幻。如果你不练站桩，在街上走路，一个比你
强壮的人撞了你，就把你撞倒了，而练了站桩，他撞你，就该他倒了。可
见这不是一种虚幻的感觉 (许多不懂“气”的人都把感觉看成是虚幻的) 
，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能量。但这的确是一种“气感”，因为从物理上看
，练功人的脚与其它人没有什么两样，脚板接确地面的方式也完全一样，
鞋的材料也完全一样，找不到有什么不同，可见只是“气感”不一样。


    我到巴黎后感到脚下不稳，实际上是感到了这里的“气”与中国的“
气”不一样。

    啊呀，老天爷！这时我实际上感觉到了一个很根本的问题，那就是东
西方文化的不同，并不是人为造成的，而是老天造成的。“气”是宇宙的
基本存在，“气”的不同造成了文化的不同；或者换句话说，东西方文化
不同这一现象后面，有着一个深刻的宇宙规律。既然东西方文化的不同不
是人为的，而是天造的，那就应该尊重它，不应该破坏它。今天中国的知
识分子，要么要“把中国建设成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么要“把中国改
造成民主社会”，全都是逆天而动，或者说在破坏宇宙规律。他们全都不
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而实际郊果都是在毁灭中国。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认识，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找回中国的
“气一元论宇宙观”，但当时的确是感到了造成东西方文化不同的背后的
那个东西的存在。

    这是我到巴黎后的第一个感觉。

    这个感觉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消失了，我很快就适应了巴黎，但它
给我留下的印象却相当深刻。以后在巴黎有了一个家，并养了三个小孩，
生活得很自得。至今我在巴黎已经生活了十二年，巴黎已经成了我的第二
故乡，每逢离开巴黎一个月左右就会想念，回来后会一个人跑到塞纳河的
圣米歇尔桥上站一会儿, 注视着深情的塞纳河水静静流淌，那时就感到身
心舒畅，气很顺。

   当然我知道，“故乡情”的感觉也是一种“气感”，这种“气感”里包
含着一些身体所需要的信息----姑且让我暂时这么说。“故乡情”这一“
气感”里究竟包含着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会不可抗拒地伴人终身？这些问
题都还需要很深入的研究才能解答。



                  5) 西方文明


    真正使我感到震动的是第一次参观卢浮宫，这一西方文化的巨大的宝
库。当时的卢浮宫线条比现在的清楚，现在的卢浮宫经过扩建，比过去的
卢浮宫大了许多，也现代化了许多，但进去后让人不得头绪。当时的卢浮
宫虽然没有今天的那么辉煌，但你只要顺着走进去，从古埃及到古希腊再
到中世纪，一个展厅接一个展厅，就能对西方文化获得一个明晰的、整体
的感性认识。

    我在国内时特别喜爱世界史，在大学为探讨辉煌的西方文明是怎样兴
起的，读遍了当时所能找到的有关世界史的书和文献资料，所以对卢浮宫
所展出的东西并不感陌生。但在国内读到的是文字，实际上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只能靠脑袋去联想。现在看到的却是实物，那种印象之真实，让我
兴喜若狂。从古埃及的木乃依到汉穆拉比法典等等，我一件一件的回忆，
一件件的对比，心里一边说：“全对！全对！一点不假！”这时有一种花
时间读了书，学到了真知的满足感。 

    看完卢浮宫再去看其它博物馆。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关于工业革命的
、现代化的科学城等等。当然，巴黎没有象墨尼黑那样的工业博物馆，把
整个西方工业的发展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对于要粗略地了解西方文明全貌
已经足够了。还要去看那个标志着被史学家称之为“黑暗的中世纪”的中
心凡尔赛宫，原来是那样的妩媚与美。我当时对朋友说：“西方文明那怕
在它的黑暗期，还是这样震撼人心。”最后到了国防城，那个巨大的新凯
旋门衬托起一群当今人类所从事的现代化事业中最具灵感的建筑群。

    我在国内一直在探索西方文明，花了好多精力，还是不清不楚。现在
在巴黎走一圈，从古到今，整个西方文明从起源到至今现代化的最精湛的
成果，整个漓漓在目。

    “原来西方文明是这样！”我叹道。

    面对着新凯旋门那一群辉煌的现代化建筑，我心里说：“这就是现代
化！这一切正是今天的中国所追求的呀！”

    我当时就像一个探宝者发现了宝藏的源头那样兴高采烈。我回头向中
国的方向望去，心里说：“中国正起步奔向现代化，我现在已经站在了这
个现代化的源头，看着中国向这边走来，已经知道它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种思想对于一个曾搞过发展战略的人来说，无疑会发生一种巨大的满
足感。 

    每当有国内的朋友来到，我总愿意带他们从我走过的路上再走一遍，
向他们讲解西方文明是怎样一步一步起来的。虽然我并不是这个问题上的
专家，与西方学者比起来，在许多枝节上我是不熟悉甚至不知道的，但对
于中国人来说，我的解释还是足够令他们感到满足。

    而遗憾的是，在巴黎十多年，碰到过对艺术感兴趣的，碰到过民主政
治感兴趣的，碰到过对科学技术感兴趣的，也碰到过对宗教感兴趣的 (当
然最多的是对购物感兴趣的 )，但至今我还未碰上一位从整体上对西方文
明感兴趣的，然而“西方文明”这一话提又被所有上述人说得最多。



             6) 世界的崩溃


    来到巴黎的头一年，除了学法文外，全部身心都用来理解我现在所置
身于其中的“西方文明”。 

    有一天我正在国防城漫步，思索着西方文明的线索，忽然脑袋“嗡”
的一声，一个问题涌上心头：我在国内所读到的，今天被我全部验证的那
些东西不是叫“世界史”吗？但是我看到的明明是西方文明史，并不是世
界史。 

    这是一个大觉悟：我在国内所学到的“世界史”只是“西方文明史”
。那么“世界”又在哪里呢？中国又在哪里呢？一连串的问号全出来了。
这时，在我头脑中的那个知识体系里，世界崩溃了，中国消失了，整个只
剩下一堆问号。  

    我再回到卢浮宫仔细看。从这里展出的实物，可以看到明显的、证据
确凿的西方各文明间的联系性。古埃及文明与古希腊文明间的联系特别吸
引我。卢浮宫里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了这两个文明间的继承关系。这时我
对古埃及文明产生了一个新认识：古埃及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头。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振奋的认识。今天一般西方学者都认为，古埃及文
明是一个已消失了的古代东方文明，西方文明起源于古希腊文明。在我在
大学写“古希腊文明突起原因论”时也是取这个观点，认为古希腊文明是
西方文明的源头，它只是向古埃及文明学了一些科学技术。

    记得我刚到巴黎时是法国朋友陪我参观巴黎。看到矗立在协和广场中
央的象形文字碑时感到震撼，虽然我不明白它写的是什么，但心里还是叹
道：“这玩意儿真是宝贝！”这块象形文字碑座落在新凯旋门、老凯旋门
、香榭丽榭大道、卢浮宫的中轴线上，就像是镇城之宝。

    我对象形文字并不陌生。八二年出差到云南丽江，就对象形文字产生
了极大的兴趣。当时我是以省委干部的身分去的，当地老东巴就把他们珍
藏的用象形文字写成的东巴经拿出来，摊开十多米让我拍照。现在我手上
还保留着一些复印经文和一本油印的象形文字字典，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下
。而我眼前的这个无价之宝却标志着人类五千年前的远古文明。

    我在赞叹人类的想象能力时，转念一想，这东西并不是法国的，怎么
放到这里了。将来要是埃及强大起来了，把这东西要回去，法国怎么办。
说实话，当时心里最直观的印象就是：“这是帝国主义的证据。”

    我对法国朋友说：“真伟大！----但这东西不是法国的。”

    法国朋友回答我：“是呀，这件事我们受到了很多的批评，说我们是
帝国主义。但是如果我们不拿，这东西也就会没有了。”


    他的意思是说，法国人很懂得人类文物的价值，会把它们保存得很好
，如果法国人不把这块碑运到法国，很可能就会被人为地毁掉了。这话并
不无道理。而在这一勉强的回答后面，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西方的知识分
子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热爱古埃及文明。这种感情与现在许多西方知识分子
所表现出来的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完全不一样。前者是发自内心的，后者是
出自好奇心的。

    自从我开始意识到古埃及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头，我就不再认为这件
事与帝国主义有关了。反而认为做为古埃及文明的最有成就的继承者，把
自己文化祖先的东西拿来，象供祖牌一样的供起来，这没有什么不可。好
几次我很想对我的法国朋友说：“你们完全有权利拥有这些东西，因为这
是属于你们文化祖先的”。

    但是这话我说不出口，因为这涉及到重写世界史的问题。没有一个公
认的知识体系做背景，你说这话怎么证明呢？

    而要证明实在是太难了。难就难在今天的世界史的确不能算是世界史
，而只是西方学者根据自己的知识背景得出的一些有很大偏见的认识。

    对整个人类文明的研究得从头来。先不说东方文明，就说对西方文明
也需要有一个再认识。当然，在对西方文明进行再认识之前，有几大难题
需要解决。这就是：古埃及文明究竟有一个继承者还是几个继承者？几乎
与古埃及文明同时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与古埃及文明究竟是什么关系？族
群界线、语言界线、地缘界线是不是区分文化的重要界线？

    西方学者自己看来是很难解决这些问题的。因为他们有一个“分”的
文化背景，这个文化背景使他们具有把事物的各个部分分得很清楚的能力
，比如说他们能找到一些办法，把古代地中海沿岸各族所使用的语言，如
雅利安语系、闪米特语系、含米特语系等，分得很清楚，但整体的联系却
看不清，要叫他们找出“同” 来就比较难。他们看到了语言不同、文字不
同、种族不同、风俗习惯的不同，就把古埃及文明划归于东方文明的范畴
，这就使得自己的文化源头不清楚。

    其实我认为，卢浮宫现在的摆设是挺不错的，真的把人类的一个伟大
文明的精湛从头到尾表现了出来。但如果西方学者不敢承认古埃及文明是
自己文明的源头，而把它说成是一个已经消亡了的东方文明，整个事情就
变得不伦不类、不可思义了。西方知识界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意识与潜意识
的分裂。意识上，他们得不出古埃及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头的结论，只好
把它说成是已经消失了的文明；而在潜意识里，又把古埃及文明认做是自
己文明的源头。卢浮宫把古埃及文明做为西方文明的第一馆，这就是西方
知识分子的潜意识的表现。

    也许重新整理“西方文明”这一坚巨工作由中国学者来做比较容易成
功，因为中国有一个重“合”的文化背景。如何做呢？当时我想，应该用
“地中海文明”的概念来取代现代通行的“西方文明”的概念。 

    实际上，在地中海沿岸的欧洲人、阿拉伯人、黑人那里，我们还是能
发现一些基本相同的东西。比如说都有很强的宗教观念；都很重视商业；
都靠基本相同的数理方法来理解自然等等。

    其实这种观点也不算什么新观点，在西方文化里也是有的，比如说《
圣经》里就认为 (我从来认为《圣经》是西方文明的最典型的代表作 )：
在挪亚的后代里，有一个叫亚伯拉罕 (ABRAHAM)的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叫
ISCHMAIL，另一个叫 ISDAC( 以撒 )。ISCHMAIL的后代信伊斯兰教， ISDAC
又有两个孩子，一个叫 ESSAU，另一个叫 JACOD。ASSAU 的后代是基督徒
， JACOB的后代则信犹太教。 (对不起，我手头没有《旧约》的中译本，
只好用原文 � )按照这种说法，今天争来斗去，闹得世界不得安宁的信伊
斯兰教的阿拉伯人，信上帝的欧洲人和犹太人，原来都是一家人，同属于
一个地中海文化区，都是“地中海文化”的产物。 

    我之所以说中国学者有能力重新整理人类文明，是因为中国文化本身
就是一个只强调文化的延续性，不强调种族与语言的区别是不可逾越的障
碍的文化。以这个文化做背景的知识分子，可能会比较容易解决现象较为
复杂的课题，但并不是说今天的中国知识分子就有这个本事。今天中国的
知识分子精英们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五四新文化”所笼罩，要等他们挣
脱这个枷锁后才有能力做，而挣脱这个枷锁的前提条件又是推翻中共的统
治。

    这是我在“六四”以后获得的认识。

    以上关于西方文化的认识，还只能算是些零碎的观点，缺乏论证，不
成体系，还不能用。我写文章时，比如说写《中华大同书》时，还不能运
用这些观点，只能采用比较通常的观点，不然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7) 寻找中国


    与西方文明比起来，寻找中国、寻找中华文明反到容易，没有那么复
杂。中华文化整个浑然一体，五千年没有被种族和民族的冲突所冲断，反
而很有效地解决了这些棘手问题。同时，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所做的工作也
很优秀，他们历代都对中国文化进行整理和总结，所以史料保留得相当完
整。这一点与西方完全不一样，西方的史料基本上是零散的，现在我们所
知道的西方文化体系是由西方近现代知识分子整理出来的，因而时代偏见
很大，过一段时间非得重新整理不行。


    由于中国文化体系一直存在得很完整，对于就面对着这个文化体系的
个人来说，寻找中国的过程说到底其实是一个内心观念转换的过程。

    我本身就是一个中国人，头脑可能会被西方观念所全部占据，在表述
问题时全是西方式的，但支配我的言行的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却是潜意识
，在潜意识里却全是中国的东西。说到底我怎么也摆脱不了是个中国人的
命。

    我是认命的，因为这是天生自然。台湾有位叫柏杨的老先生，他老是
不认命，就写一篇“丑陋的中国人”，说他自己是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在做
中国人，实在不得已。这位老先生本来没有能力认识中华文化，却要把自
己装扮一个清高的叛逆者，搞出些哗众取宠的东西, 说做中国人之所以丑
陋, 就因为中国有一个有毒素的文化。这类人精神上是有病的，看问题眼
前全是一团黑，却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只知道去抱怨太阳无光。说
实话，这类人真是一群丑陋的中国人，因为他们活得太不自然。

    所谓内心观念转换的过程就是重新检查我从小受教育时就被灌输的观
念，看究竟对不对，有用没有用。没用就丢掉。从阶级观念到社会主义观
念、再到民主观念、公民观念、共和国观念、政党观念、国家观念、唯物
主义观念、进化论观念等等，一个一个的剥，一个一个的丢。

    并不是说这些观念全不对，而是认识到有些东西对做一个中国人没用
，有的是道理不清，有的是错的。既然如此，干吗要放在脑袋里占空间，
不如把它们全部拿出来，还给西方。

    中国曾出过一个叫鲁讯的，他喜欢呐喊，曾大声呐喊过“拿来主义”
，宣传把西方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来再说。现在是拿人家的东西太
多了，一屋子全塞满了，自己反而动弹不得，只好一件一件又还回去，把
屋子清除干净，这时就会发现，原来中国是这个样子，

原来我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那时我有好多朋友，大家经常辩论，提得最多的问题是“什么是真正
的中国人”。许多人认为他们生下来就是中国人了，怎么还要来一个“真
正的中国人”？其实生下来只是肉体，怎么可以说“黄皮肤、黑眼睛”就
是中国人？真正的中国人是中国文化化出来的人，或者说是中国文化的继
承者，道不再乎是否“黄皮肤、黑眼睛”。 

    自觉地让中国文化来化自己，就是一个修身的过程。你找得到找不到
中国，感觉得到感觉不到自己是中国人，全在于心诚。能够找回自己是一
件了不起的大事。把从西方拿来的那些东西丢得越多，中国人的精神就越
纯，对于问题越具有鉴别的能力，对于西方文化就越能够欣尝。

    这是一个由外向内的转换过程，有点像炼内功，结果实在是一身轻，
让人感到很大的愉快。这个过程如果借用太极拳的术语，可以叫做“化僵
”过程。经过这个过程后再去重读古书，读一本，懂一本。我们的祖先给
我们留下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不骗人。

    当然，要寻找中国，除了要懂得炼内功外，还需要从外部广采博收，
这就是学习。对于像我这样刚从国内出来的人，当时海外汉学界有两大最
吸引人之处，一是出了新儒家，二是对“五四”运动有新的评价。这些是
我在国内时没有接触到的。这些都是很好的精神养料。我开始大量阅读这
些东西。

    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缺点。比如说新儒家，主要的问题是丢掉了学以
致用、治国平天下的传统，不去解决实际问题，只知道著书立说，当教授
做学者。哪里听说过不讲学以致用、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我的看法很简单
，要称自己是儒家，就得去解决实际问题，不去解决实际问题，就算不上
儒家，拿不出治国平天下的方略，就算不上儒家的代表人物。而当今中国
最大的实际问题，就是共产党执政, 压制了中国人的创造性的问题，只有
能解决这个问题，才算得上经世致用，造福于民。

    海外对“五四”运动有许多新的评价，但主要问题是多在枝节问题上
纠缠，很少注意“五四新文化”与“毛泽东思想”及“文化大革命”的内
在关系。如果不懂这个关系，再多的新评价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不懂这个
关系，就不会懂中国的现代史，不会懂中国共产党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本
质上是个什么东西，也就不会明白推翻共产党的统治与振兴中国的关系。
比如说吧，用“五四新文化”里的“民主与科学”的口号来推翻共产党，
其结果必然是，共产党虽然被推翻了，而中国也毁灭了。这种事明眼人为
什么要去做？ 

    我在国外寻找中国的时候，国内知识界整个就是一个西化大潮。八八
年，《河殇》出笼了。这个电视片我是在使馆教育处看的，越看越吃惊，
整个思想我是那么熟悉，可以说跟我十年前的思想一模一样，甚至连文笔
，引语都很接近十年前我在大学里写的《古希腊文明突起原因论》。当时
写这篇论文，就是为赞美海洋文明，并为自己的黄土文明而悲哀。但后来
经过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又来到西方对西方文明实实在在的了解，发
现自己过去是多么幼稚。而现在我走出来了，越走越感

觉自己是个真正的中国人，看看国内的知识精英们还在那个黑漆漆的洞里
钻，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了回应《河殇》，就写了一篇叫《从河殇
谈起----简论中华文明》的文章，发表在我当时参与编辑的法国留学生刊
物《留法通迅》上。

    这篇文章今天看起来是不成熟的，不过是我当时的思想的真实的反映
。文章发表后，在法国留学生里造成一些影响，据说还被中央要去二十多
本。当时我准备组织一批留学生与《河殇》进行讨论，而“六四”天安门
血案在这时爆发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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